宝应无“俩”

□王荣华

“俩”读liǎ并作为表示“两个”意思的数量词最早出现在清末北方人的口语中，清中期《康熙字典》仅收录了《集韵》对“俩”的解释：“里养切，音两；伎俩，巧也。”可见清中期之前“俩”还没有“两个”义项。现在能在古典文学作品里找到“俩”表示“两个”意思的例子最早的是在晚清小说《老残游记》中，其第十七回这样写道：“魏家爷儿俩这时候怕都回到了家呢！便将以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翠。他姊儿俩个，也自喜欢的了不得。”句中两处出现“俩”字，一处为“爷儿俩”后面不带“个”字，另一处为“姊儿俩个”，“俩”后面带了“个”字，这说明“俩”作为表示“两个”意思的数量词诞生于清末民初，后面带与不带“个”字当时还没有形成使用规范。今天的宝应方言没有读liǎ的“俩”这个词，仅有“伎俩”一个古词语，是保留了古汉语“俩”的规范用法。

宝应方言里虽然没有“俩”这一词语，但宝应人在讲人与人关系时喜欢用“两个”一词。在宝应，人们会常常听到“夫妻两个”“弟兄两个”“父子两个”等词语，正是有了“两个”做词尾，让人们很自然地感觉到 “夫妻”“弟兄”“父子”之间潜在的和谐关系。如果不用这“两个”词尾，不但表达不出较好人际关系，而且方言表达似乎也不够流畅。例如“晚上聚会你们夫妻两个一定要来啊”这句话，如果去掉“两个”词尾，语境和语义一下子就显得生硬了许多。

在我们宝应方言里一些带有“两个”词尾表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词语，看起来与普通话词语形式一样，但方言表达的意思却有所不同。宝应方言里“弟兄两个”“兄弟两个”都可以表示哥哥与弟弟的关系，“姊妹两个”不但可以表示姐姐和妹妹的关系还可以表示兄妹、姐弟、弟妹之间的关系。“弟兄两个”“兄弟两个”和“姊妹两个”不但可以表示有血缘的兄弟姐妹关系，还可以表示无血缘的兄弟姐妹关系。如果相关人数超过两个，还可以用“几个”代替“两个”做词尾，例如“我们姊妹几个样样都听大哥二哥弟兄两个的”这句话意思是不是既明白又严谨！

一些表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方言词，仅宝应方言里面独有，外地人不一定看得懂、听得明白。“姊舅两个”表示妻子的丈夫与妻子的兄弟之间的关系，“郎丈两个”表示岳父和女婿之间的关系，“姊舅”“郎丈”宝应人看起来比较常见，但常用词典里却找不到它们的踪影。宝应俗语“嫡不过郎丈、亲不过姊舅”，说明在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际关系中，“姊舅两个”“郎丈两个”的关系应当是最亲近的，要不然就不会有“外甥子多像舅”“女婿如半子”的说法了。

宝应方言里还有一些表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方言词，在使用时还有一定的条件限制。比如“姑郎”表示“妹婿”“女婿”时后面不带“两个”，表示姑子与姑父之间的关系时后面要带词尾“两个”。“姑郎”“姑郎两个”一般仅供妻嫂和岳母使用，而且仅适用于称呼年轻的姑子、姑父，你说有意思吧！

“爷儿两个”是最具宝应方言特点的人际关系词。宝应方言保留了“爷”的汉唐古音“yá”和原始本义“父亲”，“爷儿两个”在宝应表示父子关系，切不能从字面上将其理解为“爷爷与孙子”或者“爷爷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在宝应方言里，表示父子关系词语还有“爷们”，这里的“爷”也读“yá”，其意思与“爷儿两个”几乎一样，如果儿子不止一人或泛指父子关系时一般多用“爷们”，宝应俗语“爷们还有个背后言”的“爷们”就是泛指父子关系。宝应方言的“爹孙两个”表示祖父与孙子的关系，“奶孙两个”表示祖母与孙子的关系，“爷们”“爷儿两个”爹孙两个”“奶孙两个”这四个词无论怎么混合使用，宝应人都不会把意思搞错了。但在“爹”“爷”表示与宝应方言不同语义地区的人，乍一看这几个词还一下子真搞不清宝应方言表示的到底是谁与谁关系。

有些表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宝应方言词即使是宝应本地人要真正用好说好也要下一番功夫。比如宝应话里“孙”与“甥”同音都读为sèn，因此很多人会将“外孙”“外甥”两个词用错用混，也会把表示舅舅与外孙之间的关系“舅甥两个”写成“舅孙两个”。“公鸡两个”是“公媳两个”的诙谐说法，“公媳两个”不是指老公和老婆的关系，而是指公公与儿媳妇的关系。宝应话里的媳妇专指儿子的老婆，与北方指自己的老婆有所不同，一般情况下人们是不会把公公与儿媳妇连在一起说事的，除非开玩笑。不了解宝应风土人情的人怎么体会得到“公鸡两个”背后的幽默、风趣的语言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