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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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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文学
2024年06月14日

拔牙

□金 奇

一年一度的东岳大帝寿诞日又悄然而至,家乡夏集的人们习惯称之为“三月二十八”。今年的“三月二十八”却显得出奇的平静,抖音里刷的尽是毗邻的沙沟镇“三月二十八”庙会踩街盛况,不由得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楚。

穿越时光的尘埃,四十多年前庙会的情景又恍若眼前。尤其记忆中的一次家门口庙会拔牙的经历,更像一壶老酒,每每启封,总是让诨名“二榔头”的汉子回味无穷。

那年,二榔头十二岁。一天突然发现左上颌板牙边露出一颗白嫩的牙尖,感觉很别扭,便习惯性常用舌头去舔它,对着镜子拨弄它,就是想把这个异物处理掉。却不料这旁逸斜出的家伙反而极快地疯长,没几个月便凸显出来。他担心咧嘴一笑露出“獠牙”,心里便有了抹不去的阴影。母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因那时集镇医院还没有牙科,便承诺来年“三月二十八”庙会时拔牙。从此,二榔头便数着日子,对庙会多出了一份期待。

彼时的夏集,新辟出东岳路和人民路,将人流从不堪重负的原后河老街中分流出来,沿东岳庙旧址向外延伸。那几天,敬香的、耍把式的、相面的、逛街的,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临时搭起的商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小贩举着小喇叭声嘶力竭吆喝着叫卖。当然,最吸引孩子们的,当数大路两旁小摊上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馄饨、水饺、烂藕、油炸脆饼了。树荫下,成排的桌凳上挤满了人在品尝凉粉,这也是二榔头的最爱啊,他得在拔牙前品尝一遍这些美食。

他的老家就在“五河一集”中的董河北边,紧贴供销合作社西墙。比起从陆路、水路赶来参加交流和观光的外乡客,脚一迈就能上街,优越感自然是满满的。庙会那几天,家里的伙食也能改善不少,沾的是前来歇歇脚的亲戚朋友的光。

供销社有位原插队知青的女儿叫小艺,跟二榔头是同学。每到周末,他们常在一块玩耍。这次拔牙,她非要跟来陪着。

祁先生是夏集附近人,江湖老牙医。虽然很瘦,却是浑身的精骨肉。皮肤黝黑亮滑,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因长年在外漂泊,口音变得杂异,像个外来的“侉子”。 “三·二八”庙会期间,他必定是要急匆匆赶回夏集,亮亮他的拔牙、镶牙的本事呢。

每年像是约定俗成,牙医会被安置在后河街老农具厂南门边。好多张四方桌一溜边排开,覆上紫红色绸布,多少年聚集起来的各类形状的牙齿陈列出来,就像宝箱中的白珍珠,晶莹剔透,让人一览无余,以显摆自己的“牙技”。为求得放心,母亲最终决定还是将二榔头交由祁老先生“拔牙”。万一有个小闪失,他是跑不掉的,有毛薅呢。母亲带着二榔头来了两次,他都是在忙着,看来生意、信誉的确不错。今天是会期的最后一天,因母亲实在分不开身,节日期间生出的事务又多,二姨娘三舅妈的难得一会,总不能将这帮老亲晾在一边。于是便谈好价码,往二榔头口袋里塞了点钱,将他托付给这祁老头,站在旁边“候拔”,便放心走了。

来这拔牙的,多为上了些年纪的人。有的是板牙要脱落了,已没有了咀嚼功能;有的是被牙虫蛀了,着凉后反复发炎;有的是外力受损,直接想换“金牙”等等。看着多人手捂着嘴,还不停流口水,心里感觉疹得慌,等得二榔头有些烦躁不安。

为不离开祁先生的视线,二榔头和小艺只得转过身,看向旁边的一位耍把式的老头。这里正热闹着呢,农具厂南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二榔头便知道,这是在推销跌打损伤“狗皮膏药”。

当二榔头心神不宁地坐到祁老先生面前,准备拔牙时,一旁小艺不停为他打气。

祁老头在动手前先安慰一番:“你这犬齿不算大,几分钟就能解决。过两天你照样可以嚼肉啃骨头了。”二榔头只得龇起上唇,任他摆布,用余光扫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祁老头拿起一支较细的注射器在他的虎牙四周推进几滴麻药,瞬间就有了冰凉的麻木感。

“不能把我的好牙齿给拔了啊!”二榔头有些担心,说着不关风的话,口水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

“呵呵,真是伢子话,这是闹着玩的吗?我是吃干饭的?”祁老头有些忿忿不平,手却不停地用针头在他的虎牙四周点点戳戳:“疼吗?还有感觉吗?”

也就几分钟光景,他预判麻醉剂药性基本到位,便换了一支像测电笔式的器械,前端雪亮的金属头蘸过酒精药棉,一边跟二榔头搭腔,一边慢慢使上劲拨弄他的牙齿。

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嘴中。二榔头只感觉上颌肿胀厉害,努力张着嘴,一时无法说话,只得任由祁先生“虎口拔牙”了。小艺一时也紧张得愣在旁边,一只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你小子倒是有一手,还带个小姐姐来,怕我害你啊?”祁老头怕二榔头过于紧张,故意拿他开涮:“小伙啊,现在疼啊?”

“有点疼。”二榔头被撑着嘴,发音有些含糊不清。谁知竟被这老滑头接过话茬,故意大声对围观的人说:“哦,一点不疼,一点不疼!”

祁老头摆弄几下后,又在金属盒里取出一把镊子来,卡准虎牙,猛地向外一挑又一拽,还让二榔头配合着大咳一声。“起……好……好了!”那颗虎牙竟滚落到了二榔头的舌尖上,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将这颗白白嫩嫩的长牙吐在了那张红布上。口水中夹带着血丝,无法控制地滑落到了裤腿上。小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一只手帕,递给他:“疼啊?”“感觉还麻吗?”

稍息,二榔头不由得好奇,便摆弄起这颗让他吃苦不小的牙齿。由于牙根较粗,牙龈创面较大,也许是麻药过量,感觉邻近牙齿也有不同程度地连带受伤,动摇了根基,近两天要与那么多美食无缘了。

等二榔头歇定,已是夕阳西下,便匆匆付了费,小艺牵着他的手,挤进人流,直接奔家,再无心思闲逛了。

来到供销社西边,与小艺作别。小小年纪的她,还挺会关心人的:“多歇一两天,正好把作业补上。”

天色渐渐晚了,香客、游人手提车推,满载而归,陆续退场。停靠在轧花厂门前维持治安的警车上扩音喇叭却突然对着人群广播起“撤摊公告”来。

此后,二榔头再没有生出虎牙。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夏集的“三月二十八”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生活。而二榔头当年那次难忘的拔牙,难忘的庙会热闹场景,却一直萦绕在脑际,成了真正的“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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