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祭毋忘翦淞阁
□ 梁鼎成 胡晓林
清康熙年间,为保淮扬百姓免遭水患,翰林院侍读乔莱上疏《束水注海四不可议》,得罪中枢权贵,不久便受谗毁,罢官归里。他在宝应县城东北隅购得一方隙地,因势赋形,构建纵棹园。品茗寄兴,诗酒自娱,编剧度曲,读《易》其中。在园的西北角叠土为山,覆亭其上,名曰:翦淞阁。该阁坡临水面,溪流环绕,四周花木葱茏,上下五彩相映,春来翠竹生笋,秋至枣树垂金。登高远眺,清风拂面,真乃优雅之极。清嘉庆元年,为教育计,侍读裔孙捐送园基,献出园的北边一半,创办画川书院,翦淞阁亦随之从纵棹园中划出。
20世纪40年代末,日寇侵占宝应,画川书院被日本侵略军强占,侍读公的一脉香烟后代乔熹亭及其子乔厚之,被日寇无辜残杀于翦淞阁下。那如诗如画的翦淞阁,却成了乔家的痛心地。
《宝应县军事志》载,民国28年(1939)深秋,驻望直港的国民党第89军第117师第702团,抽调100多名爱国官兵,组成“奋勇队”,于11月19日,夜袭俗称“鬼子窝”的日军驻地画川书院(后来的宝应中学旧址,今实验初中)。在干掉两个哨兵,迅速拆除“拒马桩”后,摸入敌营房,砍杀鬼子多人。混战中,国军班长宁克功在救出身负重伤的队长后陷入重围。他毅然拉响缚在腰间的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此战歼灭日军30余名。
8天后的11月27日零时,围攻宝应城的战斗又打响了。该部的349旅697团和698团共500余人,分兵三路,同时向驻扎在画川书院、曹家花园(痘神庙街北首)和小南门交通旅社的日军发起攻击。但因日军工事坚固,防守森严,加之拥有轻、重机枪、迫击炮、火炮、坦克等重武器,还有停泊在运河码头和宝应湖中的汽艇与小型军舰的接应,战斗十分激烈,双方相持不下。国军因缺乏攻坚武器,打得非常艰难。至上午10时,各部交替掩护,退出宝应县城。此战虽未挫败日军,但也取得击毙50多名鬼子、摧毁坦克一辆的佳绩。
受到两次沉重打击的日军,苦苦寻思应对之策。他们无法报复国军,便迁怒于手无寸铁的宝应百姓。日寇认为,国军之所以得手,县城内必定有人与之里应外合。12月上旬一天的下午,天色阴沉,寒风呼啸,由汉奸引路,日军队长高桥带领数名鬼子兵,直奔朱家巷北首的乔宅搜查。主人乔熹亭及其子乔厚之适巧回家取物,未及出走躲避,被堵在屋内。日军到处乱翻,发现一根赭色皮带子,认定是国军佩用的,视为乔家充作内应的证据。其实此物街上即有销售,出于好奇,买回来不过是把玩而已。乔氏父子百般解释均属枉然,硬是被强行押至日军营房。当即严刑拷打,逼他俩招供。乔氏父子知道,被带进鬼子窝里的中国人,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他俩秉承祖训,父子相约,咬紧牙关,宁死不招。尽管酷刑难熬,几番死去活来,都没有攀扯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为的是不让其他无辜再遭祸殃。日寇见无法得到所需的口供,夜晚,便将二人打入结着薄冰的水牢。
次日拂晓,呼啸一夜的北风骤停,地面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银霜。乔氏父子都被剥光衣裳,分别绑在翦淞阁东坡的两根木桩上。先用黑布蒙住乔熹亭的双眼,再用棉花团塞进他的嘴里。接着上来一个手持利刃的鬼子兵,还牵来一条伸着长舌的大狼狗。那鬼子兵是来对乔熹亭施凌迟之刑,而狼狗是等着吃人肉的。
凌迟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酷刑,俗称“活剐”。即零刀碎剐,使人犯受尽痛苦而死。沈家本《刑律分考》卷二,引王明德《读律佩
》云:“其法乃寸而磔之,必至体无完脔,然后为其割其势,女则幽其闭,出其脏腑,以毕其命,支分节解,菹其骨而后已。”残暴的日寇,竟然用这种古老的酷刑来对待无辜的百姓,乔熹亭不幸成了这班强盗们手下的牺牲品。乔熹亭身上的肉被一刀刀割下,又被一块块扔去喂狗。直到肉尽血干,刽子手才剖开他的胸膛,活生生地从里面摘出一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乔熹亭惨死后,日本兵排列成行,依次出列,端着刺刀刺向年轻的乔厚之。被刺人被绑在木桩上,无法躲闪避让,刀刀刺中要害,乔厚之很快丧命。“熹亭”那原本富有诗意美的名字,谁料竟一语成谶。熹微日出之前,高阁小亭之下,上演了惨绝人寰的一幕。风景秀丽的翦淞阁,竟成了日寇屠杀中国人的刑场。在日寇占领宝应期间,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被残酷戕杀于翦淞阁下。
冬去春回,岁月如流,但带不走刻骨铭心的记忆。翦淞阁下年年鲜花怒放,红艳欲滴,让人联想起当年在此被日寇惨杀的乔熹亭、乔厚之和其他许多不知姓名的中国人,不禁悲愤填膺,阵阵仇恨的烈火在心中燃起。